我坐在窗前，看时光流逝，听风碾碎时光的声音。某些流光，在风里来去，了无痕迹，像夜里的一场梦，早晨醒来，我只记得我是一个做了梦的人。而与梦有关的情节，是一页一页的空白。恍若一朵昙花的开败，只有开始和结局，过程早被忽略。但我相信，风能捕捉过程里的每一个细节。就若此时，缕缕秋风，扣打着窗棂，丝丝凉意，透过窗的缝隙，滑过颈，浸漫全身，遍体生凉，竟有些许的寒，让人禁不住轻叹：天凉好个秋！
绵绵的秋雨，淅淅沥沥、嘀嘀哒哒、时大时小、时远时近、辗转反复，怕是下了十多天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人们常说，一场秋雨一层寒。历经这场绵长的秋雨，夏季的燥热已经退去，秋天的寒正慢慢袭来。夏日里城市上空飘浮的蝉鸣也渐渐地寥落，大有寒蝉凄切之感，到处流动着冷清秋的况味。
浮华的城市，因了这场秋雨，多了几分宁静与温婉，也多了几分清冷，让人的心也滋长出几许寂寥与凄冷。冷落的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加了衣服，怕冷的老人已穿上了薄袄，抵御着这突来的寒。我时常在细雨里行走，安静地听秋雨敲打伞的声音，密密咂咂、疏疏落落，若时光里的跫音，每一声都入了心扉，某些感伤便在雨意里流淌，湿了心绪，迷了眼眸，有种雾里看花的恍惚。我在仰望中叹息：人们身体的寒可以用衣服来抵御，而心里的寒该用什么去抵御呢？！
伫立窗前，放眼望去，烟雨飘渺，远山空蒙，山体模糊的轮廓，在烟雨里时隐时现，嘉陵江清澈得若一条飘带，轻绕着远山。江畔的柳枝，在细雨里翻飞，偶有小鸟掠过，叽叽喳喳，打破时光的静谧。
我的思绪，在雨水里游移，一窗秋雨，拨开些许心事。我脑海的深处，浮现出旧时的词句：“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此时，江山寂寂，秋叶摇落，细雨纷飞，知交零落，远方的友人，不是去了天涯，而是去了天堂。想起去年的初秋，友人还在病里纠缠，与生死抗争，只是，无论如何努力，终是抵不过病魔，去了该去的地方。而今年的初秋，友人已去天堂一年了，想象着友人的坟头已长满了野草，这些蔓生的野草，会在深秋里枯萎。而枯萎的野草，明年的春天还会疯长。只是，友人的生命不会像野草一样重生，而是永远地消失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逝水带走的不只是落叶，还有流光。这样的清秋，一次一次地走近，又一次一次地远离，岁岁年年，年年岁岁，不断地轮回往返。只是，季节可以循环交替，而人的生命，终究只有一次。想来，人生是一条单行道，一旦上车，便没有返程的车票，一路的风景，不断地变换，而能在生命里记取的只有属于自己的那一幅，这一幅，大抵就是生命里的永恒了。
人生多少悲伤，几度秋风几度秋凉，于千回百转里更迭，让人徒生悲凉。面对生死，我始终达不到“死如秋叶之静美”的豁达与淡然。想来，我终是一个凡人，总会被某些生死离别牵绊，凌乱一世的繁华与纷扰。所以，我常常会莫名地陷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离愁别绪里。这些情绪，在时光里蔓延，常常把我淹没。我在淹没的同时，也时常寻找生命的出口。只是，人生有限时光，无限深情，多少心事都在秋雨的洗涤里慢慢地远去，渐行渐远渐至无痕。只叹，时光太窄，指缝太宽，握不住流光里的那些简单、握不住流年里的那些永恒，让人生出几缕遗憾与悲凄。
“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其实，秋风也罢，秋雨也好，所有的秋色都是应景而已，它们只是应了季节而更迭，于无形之中往返循环着。而人所有的慨叹与感伤，都是因人而滋生的闲愁破闷罢了。只是，人往往是多愁善感的，情绪总会随了季节而起伏。春花秋月，总会带给世人些许的感慨、感思与感悟，见花落而垂泪，见叶凋而叹息，见草衰而痛心，每每若此，便生出些许惆怅与伤感，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就若此时，我静坐窗前，倚窗看风雨，心在旧事里纠结。而远处的山形不动声色，寒流兀自浩渺，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季节，总是这般的淡定与从容，不以物喜、不以已悲，按照自己的规律前行。常想，如若自己也能这样淡定、从容，便可走向某种豁达而开阔的境界，若是如此，那便是一种超越与洒脱的意境了，只是，不知自己要历经怎样的时光、要经过怎样的修行，才能拥有这般境界。
窗前的青色，在秋光里渐渐淡去，一树的葱绿染上斑驳的黄，一些树叶在秋风中散落。人们常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历经这十来天的秋风秋雨，草木开始摇落，万物开始色衰，几缕萧瑟在秋色里蔓延。每天清晨，走过湿地公园的树阴，枯叶满地，总有“昨夜西风凋碧树”之感。这样寥落的秋景，让心海溢满缕缕寂寥的情绪。
偶有飞鸟，落在窗前，歪着脑袋，东瞧西望，做短暂的停留，而后轻盈地起飞，落在树上，洒落一树的雨水，和着细雨，摇落一地的秋声。
“只有一只梧叶，不知多少秋声”！而我的窗前，没有梧叶，没有芭蕉，亦无残荷，自是听不到雨打梧叶，雨打芭蕉，雨打残荷的声音，亦无法进入“一声梧叶一声愁，一点芭蕉一点秋”的落寞之境。
想到此，再无心绪看一窗风雨，罢了，拉上窗帘，免得再惹些许凡尘俗闷。案前的书，有些发黄，某些文字，与我做短暂的纠缠，各自散去。我躺在书房的摇椅上，微闭双眸，安静地听雨，心在雨声里慢慢地安静下来。
我沉溺在“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情绪里，心因了雨声的洗涤，忽然有些许的顿悟：我想，我可以走进悲秋，也可以走过悲秋，也许，历经了岁月的风雨，总有一天，我会如季节一样淡定、从容，走向某种豁达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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