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瘦荷

　　 这是一株怎样清瘦的荷？荷立于一处不连塘、不通溪的水洼。水洼不及斗大，四周荒草密布，中却不生一棵杂草，不游一条鱼虾，却就孤孤寂寂冷冷清清立一株这般清瘦的荷。荷是睡莲科植物，以藕茎繁生，今年一株，明年十株，三年就铺及全塘，绿波一片。可这荷却是这般的孤寂与清瘦，孤寂得感觉它不能继续再在这里生存，清瘦得让人怀疑它究竟是不是荷，是农村很贱于生长的一种野山芋，还是一株长得像荷的什么水生植物？可它偏偏是荷，是可以万叶碧波，清凉一夏，出淤泥而不染的荷。
　　 清瘦的荷，仅从水洼中伸出三根纤细的茎，弱不禁风的立在空中，如三根纤细的豆芽，顶着三片婴儿手掌大小的叶片，谓之为荷叶。荷叶极小，单薄，含黄，微风一吹，荷叶带动茎杆一起摇晃，茎似要断去，叶似要飞出。
　　 荷，你为什么这等清瘦？让人怜悯，让人担心，你会站足于这块水洼，越长越粗壮，越长越蓬勃，很后塞满这水洼，将水洼演变成荷的世界吗？倘若暴风雨袭来，你还有更大的力量来抗拒那肆无忌惮的暴风雨吗？天旱少雨，你能耐得住这小小的水洼的干涸吗？我站在水洼的旁边，受这里发现了荷而惊喜，为荷这般的清瘦而怜悯，更为荷的生存而担忧。
　　 这里怎么偏偏就有了一株荷呢？方圆数十公里的田野，虽溪河数百，堰塘万千，水洼无计，但农村是不喜荷的，不喜它生长而影响养鱼和种稻，荷虽雅，不能饱肚，不能生财，凡见其生长，农人都将荷视为杂草除之，以禾为主，玉米辅之，万没有荷的立足之地。所以农村虽水域辽阔，土极肥沃，气候适宜，方圆数十公里只见禾苗玉米郁郁葱葱，不见荷儿一片绿叶。荷很适宜在农村生长，荷却不属于贫穷落实后农村；荷很不适合生长于城市，荷却在城市的每一块狭小的水池或污染的水体里，供游人悦目和风采。可在农村，这偏就立了一株荷。你是要打破农村不见荷的历史，打破农民那长期固守的传统观念吗？
　　 浅水洼不连塘，不通溪，不独立成沟，离很近的一处水田也相距数十米之遥，仅是隔着一道高高的溪坝，洼低溪底，就呈了这么一个小得可怜的潭。潭四周荒草浓密，水深不过五寸，不游鱼，不生虾，也不生一棵杂草，荷就清清亮亮的从潭底的沙泥里长出，生得那般娇小，那般柔弱，如此瘦和孤寂。这里一定是来过一只从城里飞来的鸟儿的，它或从上空飞过，或落下在洼中洗过澡，拉出过一泡大便，大便就有一截未消化的藕节，藕节落入水洼，又出奇地没有腐烂，很终长出一株荷。正因为藕节细小，所带的养份不足，荷才这般纤弱和清瘦。
　　 荷是清瘦的，可清瘦的荷它也是荷。既然是荷，它则有荷的高洁，荷的优雅，荷的品质。我看着这株荷，它却不再一株清风一至就像要马上折断茎叶的荷，它倾刻间生长出了万片绿叶，覆盖成了万倾的荷塘，绿叶翠碧连片，高低有序，错落有致，蓬蓬勃勃，从眼前铺延开去，有风荷在动，无风荷也在动，无风荷在动是荷叶下面藏着的无数的青蛙。浓绿间，荷花绽放，一时间鲜艳了整个荷塘，艳黄的，洁白的，粉红的……完全绽放的，含苞未放的，在绿叶间隐藏或者直立。荷花改变了乡村，田野变成了圣地，一个炎热的夏天演变成了荷的绿色和清凉。
　　 “你是在这里贪绿吗河北哪家医院能治疗癫痫病？？”不知道什么时候，邻居家的小女孩倩儿来到了我身边。小女孩五岁半，特别聪明、可爱，有神似大人的说话和思维方式，是一个小机灵鬼。她是知晓我天天傍晚要来这站立的，就跟随而来了。
　　 “贪绿？”她用出这个词，我心头一震。这词怎么就能从她口里说出。
　　 我正要张口问她，她又说话了：“叔叔，嘿嘿，你一定佩服我的用词能力吧？能想出贫绿这个词”。我又是一阵惊讶，点点头。
　　 “这是给你们大人学的，大人喜欢贪牌、贪烟、贪酒……打麻将输了钱，很后总结总是说自己太贪了，该跑的没跑。我们小孩也喜欢贪糖、贪玩具。我想贪就是追求、喜好、特别的想得到的意思，你喜欢绿色，就一定是贪绿了。”原来她的“贪绿”是这么创造出来的，让人好笑，又不可思议。
　　 “用词非常贴切、恰当……”我表扬了倩儿。
　　 “这是什么草，怎么长在水里？”倩儿看到了瘦荷。
　　 “是瘦荷。”
　　 “瘦荷？什么叫瘦荷……是荷花吗？”
　　 “是的。”
　　 “荷花就是荷花，什么时候叫瘦荷了？”
　　 “我叫的，因为它瘦小。”
　　 “哦，原来是太瘦了……那青蛙呢？怎么没有青蛙？”
　　 “为什么要有青蛙？”
　　 “故事书里不是有荷就一定有青蛙吗？青蛙不是总藏在荷叶下面的吗？”倩儿听过许多故事，知道青蛙喜欢荷塘的。
　　 “现在还没有。”
　　 “那什么时候有？”
　　 “等瘦荷变成了荷塘。”
　　 ……
　　 “瘦荷为什么那么瘦？是我们农村不好土不够肥吗？”
　　 “不是。”
　　 “是水不好？”
　　 “也不是。”
　　 “那是什么不好？”
　　 “这……”
　　 我已经回答不了倩儿的问题了，只好牵着她的小手往家走。
　　 我生长在农村，瘦荷也出现在这农村，我们相遇了，相识了。相遇了相识了就是一份缘。我们会不会因此成为朋友呢？我是多么想成为荷的朋友、荷的知己啊！虽然我们生活路径不同，生命方式也不尽相同，但我们都同样凛弱，需要去共同面对前面的风风雨雨，挫折失败，才能真正的成长、成熟，壮大和成功。
　　 我是多么怜悯荷的瘦弱，担心它成长的不顺，清楚它在这里扎根繁衍，将面对怎样的艰难，要经历多少风吹雨打，与多少洪涝干涸抗争。但既生于斯，长于斯，它就要面对挑战，面对艰难险阻，面凶险坎坷和一切不测，对生命负责，对信念负责，只有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拼搏不休，奋斗不止，才能成功和回报。
　　 我是要离开荷的，要再次回到我所工作的城市，去完成了我的本职工作，做一个其实内心很拒绝的城市追梦者，我是多么的无奈和可怜啊！而你，我的瘦荷，你却要留在这里，努力去适应新的环境，包括水土的酸碱、气候的干湿变化、营养的贫瘠富饶，为很终茁壮和浓密成一洼绿意昂然尽现风姿的荷而承接风雨，承受洪涝、干涸、人毁等一切生存的威胁与灭亡。
　　 我为我的家乡出现这么一株荷而惊喜，也为这么一株荷而牵挂担心。瘦荷，愿你在我的家乡发展、茁壮，浓荫一片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