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儿篇
没儿子之前,女儿就是我的全部。
那时,日子非常清苦。我上班了,女儿要么一个人在家里游荡来去,要么跟我吃住在厂。待到放假,本该带她出去游玩,做完家务,再把地里活一干,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谈何而来的散心享受?
那时,很大的心愿,就是经济上一个层次了,好好的用吃喝玩乐弥补女儿。
事实却是,女儿都大学毕业了,作陪娃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前年她出省那阵,以为只是暂短的离开,等到一年没回来,心里逐渐有点失落。今年,她还在异乡,当时感觉不仅是飞走了,且越来越令我遥不可及。
这时,才发现,我心里那个小小的梦儿,已到了婚嫁的年龄。
难过时,期盼快点熬,真正过去了,却异常怀念。
尤其是前几天,一次无意的的聊天中,她居然叫了我一声妈,叫的我恍然想起,她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也许她和儿子相隔的距离太大,以致于如今的我,忘了和她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
那段时光,爱女儿绝不亚于爱儿子这会,那段时光,其实才是付出了真心。因为,她是老大,又是我爱情和婚姻的开始,自然倾注了热情和激情。
过了爱她的心境,却一如既往的疼惜她,甚至比儿子更加挂念她。
在外的日子,不好过,也孤单,更没人支撑。就那样让女儿两手空空,且千里迢迢寻梦,不揪心是骗人的。
麦田的荠菜醒了,也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以往,娘两趁着空闲一起踏青追梦。现时,棚里的草莓红了,金黄灿灿的油菜花也快开了,而我捎带着儿子出村,情不自禁思念起屏幕那边的女儿来。
每当有人给她说对象,我既高兴又痛苦。养了这么大的女儿一刻钟就被人家娶走了,灵魂处肯定舍不得,但又渴望她被那个命定的男孩子带走。
那才是她的归宿。那样,我也放心。
所以,每隔一段时日,就由不得问及,谈下没有?随后说,有知心的,就嫁了吧!
她总是憨憨一笑说,不着急。
而我明知,再呆不了几年,她就成了人家的媳妇。
因此,做好了种种准备,那就是,她要是回来,先给她做一桌子好饭。其次,带她四处转转,让她看看周围的巨变,再和她睡在窗户跟前,对望星月,说着儿时的趣事,以及探讨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生她不悔,养她不怨,若说不公平,也是我这个原生家庭和如此不堪的婚姻毁灭了她。
自责,愧疚一起袭来,却再也回不去。
哭过,恨过,转过身,依然得向前走。
比起以前,是好多了,可我没法释怀。说到底,往事并不如烟。
这个春天,是有了浓郁的温意,我的心头,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大概,我不该多愁善感,大概,我该彻底作别过往。
不管怎么,娘俩好,啥都好。
二、儿子篇
半个夜晚,都没睡踏实。
天朦胧黑那会,整理好儿子的书包,什么喝水杯子,毛巾,算盘啊一律装进去。唯恐他荒唐,也把橡皮和铅笔多装了一些。
一切收拾妥当了,依然不放心,又拉开检查了一遍。
昨天,他嚷嚷着要放孔明灯,没到夜幕笼罩,他就困乏得挨着枕头睡着了。今晚才说好好的许愿,午饭过后,照旧找周公去了。
脱下他的脏衣服,抚摸着他的头发,再亲吻了一下他的脸蛋,一股幸福感顿时溢满心田。
明天开学——这半年也是幼儿园很后一学期。过了整六岁的他,已经挣脱了我的怀抱。那个出生三斤,且身高不足四十公分的小不点,就这样伴随着我的辛苦长高长大了。
欣慰和轻松一齐袭来,灵魂处的满足也自然地在所难免。
前阵,和我同年结婚的丽的儿子订婚,和我同岁的红,去幼儿园时,也接送的是孙子。
我是迟到太阳落山了。因此,当初生儿子时,大家一致说,图啥要紧?再加上难产,母子双双病危,大家更是悲哀地总结我重男轻女。
我无法言喻。也没有特别充足的理由解释。但结到这一蔓瓜上,我愿意倾其所有,直至豁出性命。
没有人知道,以前的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也无人理解,曾经的我,是何等的无望以致绝望。我没想和谁比,只是很尽心地埋头苦耕,可老天陆续将我生命的亲人和爱人掠夺去,却剩下一滩残局让我收拾。我已认命了,他却还不放过,不服气的我,当然想从他讨一个公道,如果越努力收获越惨败,如果真是我上辈子作了孽,那么,今生偿还后的我,为何不能做一具行尸走肉?
麻木堕落,也是一种活法,随便无谓装傻,也没什么不可以。
再去寺庙上香时,大家都积极主动磕头,唯有我,不屑地站立一边。一旁的大师,不解地问及,难道缘主没心愿?
我满腹怨气且心冷如冰地说,即便给予,也不会要。
大师说,你命里本没有,何以要储存不满?我更来气了,没有就应该给人做陪衬么?大师微微一笑,说,强求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说,起码有心劲活。
儿子余辉就这样来到我的世界。
只要你认为值得,便去拿命换取。九九八十一难,我逐个扛过。回来的,虽不是过去的自己,我却会以另一副全新的面貌迎接生活的挑战。
从温箱抱回儿子,已是两个月后,就这半岁,疫苗跟着导致高烧,签字的手尽管颤抖,却还是含泪配合。
两岁了,因为哮喘,往返于县城。各个医院跑遍,各个医生见过,那种花钱不见得好转的迹象,成了我的无限恐惧。
撑着,熬着,到了他三岁,附近一个老医生好歹能控制住他的病情了,这就叫我喜极而悲。
这一结缘,便到了儿子六岁。
六岁的他,活蹦乱跳,神采飞扬,而期间的疼痛,只有我深深体会。当红问我,是否后悔花了巨债生了个大负担时?我顷刻沉默了。
后悔也许有过,却不想留有遗憾。
看着丽和儿媳站一起像姊妹花,很是羡慕,再看着我带着儿子极不相称的年龄,也曾黯然神伤过。
而既然勇敢地下定决心,就该殷实胆大地向前走。再说,老天那么意外地开恩了,若是打退堂鼓,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怜悯和眷顾?
就在我心潮起伏的空隙,儿子揉着眼睛醒了。
他示意我侧身。凑到他跟前,问,咋了?
他说,几点了?我说,夜半。他撅嘴叹气说,又没放孔明灯。
我说,明晚吧!他突然搂住我的脖子,继而吧嗒亲了一口说,妈,你猜猜我许了啥愿?
我笑着摇头。
他甜蜜且无暇地幻想说,妈,我的愿望是不准你老,也不准你长白头发。
就凭这一句不准你老,纵然生他养他所受的千般万种酸楚,我也甘心咽下。就凭这一句,不准你长白发,我对他这六年来,以及以后的无数个六年的风霜雪雨,一概持无所畏惧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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