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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走着走着就到了

来源: 免费小说网 时间:2019-10-29 10:35:10
破坏: 阅读:1359发表时间:2013-05-20 15:39:30


   我是在保罗的指引下徒步走到何家坳的,这段路由三个关键点串起来:东湖公园后门、北关路口、社平商店,而后,就像他说的那样,走着走着就到了。他的话里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诗意,透着我所喜欢的沉静、散漫、不受约束的气息,行程的远近被略去了,不必有明确的目的地,也不必有时间的苛制,只要双脚踩在土地上,总有抵达的时候。也许途中会有打扰,一截锯断的木桩让人心生忧愁,在一丛芍药花前停下来注视绷紧的花蕾,被几只结伴飞过的长尾蓝鹊吸引了注意力,恋爱的少年僵硬地拉着女孩子的手走在前面……不管怎样,走着走着,还是到了。
   何家坳是靠近城市的一个村落,它的边缘地带即将被同化为城乡结合区,但只要暂且遏制住不断涌上的失望之情,一直朝深处耐心地走下去,渐渐的,就安静下来。这是一种嘹亮的安静,充满着清澈芜杂的和声,它有着清晰的甄别能力,决绝地将来自城市的、裹着烟尘的、浑浊不堪的、沉闷的嘈杂声排斥在身后,果断地奏起芬芳的乐声,你瞬间陷入一种安静的节奏,有时,会忍不住唱起歌来。
   其实,我根本不了解何家坳,甚至未曾关心过它隶属于西峰区的哪个乡镇,它被我简化成两个意象:地坑院、大沟壑,我本可以将这两个短语用一个句子或言简意赅或意蕴悠长地概括起来,但我至今没弄清楚,地坑院里的窑洞对我重要?还是曲折的大沟壑更重要?一个句子的重心应该落在谁身上?一旦要以一点微妙的分量来确定对谁有所倚重,判断竟成了残忍的事情,于是不忍想得分明。
   我*一次去的时候,油菜花还没开,都打着嫩黄的苞儿,干干净净聚在一起,有处子一般的羞涩和温柔。等我再去,油菜花全开了,田野上大脑外伤癫痫片大片金黄的新娘,所有蜜蜂都倾巢而出,组成一支骄傲的乐队,能感觉到花粉被搅动起来的气息,油菜地上空淡淡的弥漫着淡黄色花雾,宛若出嫁前淡淡的哀愁。一路上都是油菜地和麦田,麦苗味道清淡,但杂生其间的野荠菜散发着浓烈的辛味儿,它们高高挑起一穗穗小小的紫花,想要占去麦子的风头。走着走着,就看见沟壑了,从路沿上拐下去,踩到柔软的草径上,几棵高大的杏树站在沟边上眺望,一处荒弃的院落掩映在树影的斑驳里。两截残破的短墙,一处破败的门楼,几孔窑洞睁着深幽的眼睛。沟对面,几台推土机在平整土地,绿色的田野被扯开一大片伤口。这样的地方,这样伤感的气息,当然不是我想要的,我还未抵达,还要耐心地走下去。
   上年纪的老人让村落更像一个村落。他们迟缓地行走,浑浊的眼神久久停留在一个地方,不像要辨清某样东西,而是被这样那样的事物引导着陷入沉沉的回忆。他们弓着腰向前走,或者靠着一面土墙歇下来,土地的引力前所未有的吸引着他,使他的腰更弯,在墙根上蹲得更久,看起来,吕梁市哪家医院治疗癫痫很好他们的生命将会跟大地一样久长。他们久久地注视我,从我在拐弯处出现起,接近,经过,又消失在路的尽头,他们并不好奇,安安静静地用目光追随我,好像我已经从这里路过千次万次。
   沟壑与我若即若离,有时紧邻着我脚下的路,有时被一块田疏远开去,有时消失在几棵树或几间房屋后面,有时一座很漫长很漫长的果园让你恍惚觉得,沟壑已经被它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在下坡和转弯的功夫,它又赶了回来,就在眼前。我有些激动,好像它千辛万苦赶过来就为与我再次相聚,一种令人亲近的气息跟路边的榆树一起婆娑起来,榆钱钱是榆树开的花,沟沿上一个长方形地坑院向我敞开心扉,窑洞上的门帘微微荡漾。我走着走着,就到了。
   拐到土径上,地坑院崖背上的拦马墙很矮、很破,扶着它向下望去,像扶了一段诚实敦厚的旧时光。我喊:保罗!
   没有回应。院角的鸡舍里传来咯咯咯的声音,红公鸡昂颈歪头向上张望。身上有棕色斑点的小狗卧在柿子树下面,脑袋舒舒服服地枕在前腿上,懒洋洋的,不肯把头抬起来,只向上翻一翻眼睛。猫咪总是无声无息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它跃上墙头稍稍停留一下,跳出墙外去。一切都安安静静的。我这才看见,保罗站在树影里,举着相机冲我摁下快门。总有一些人,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混同于大地,保罗就是一个。
   在这个嵌入黄土层的院落里,有一孔窑洞被朋友孙林租了下来,成为“路过地球摄影工作室”。工作室的名字真好,与大地上“人”的身份及创作者的艺术态度都很贴切。真正主宰世界的是沉默不语的草木洪荒,喜欢在自然中大动干戈的人类不过是一名过路者;摄影师在随时随地的创作中,要不露痕迹的与对方的心灵晤面,而不是硬性的介入和干扰。孙林和保罗,一个摄影一个画画,他们安静的在一孔土窑里盘踞,借着艺术的力量,让精神无限度的与大地贴近。他们精神上的姿态与村落里的老人很相似,因此,我始终觉得,他们的存在同样让村落更像村落。
   下到地坑院要经过一弯斜坡和一条几米长的回转型门洞,门洞里有两扇用木条草草钉就的漏花门。院落的主人似乎原本就没打算用门来隔断或保护什么,它更像两扇窗,由外面可以看到一院子的阳光,由里面可以看到一块被草木装饰的天空,它的存在让通透变得更加通透,让明亮变得更加明亮。穿过门洞,站在院子里,闻着柿子树散发的温和的味道,好像走到了大地深处,一处辽阔的地方。
   这个院落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下沉式地哈尔滨哪家医院治疗癫痫效果好坑院,它凭借沟畔的地势,削平崖面,形成了三面崖墙合抱,一面朝沟壑洞开的构造,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半明半暗庄。正因它这种敞开一面的开阔,更让人感到大自然合围之势的美妙,总有一些新的气息涌进来,连一朵花开的声音都依稀听见。这样一来,窑洞和大沟壑就连接为一体,我可以站在院子边矮矮的拦马墙内,久久地凝望沟壑的那一边。
   沟壑的轮廓有一股难言的美妙在里面,那是一种节奏,被时光之河冲刷和削刻之后的,或舒缓或骤急的节奏。对面,有圆润的峁涌出来,像一股大浪凝成的岛屿,岛屿被青草覆盖,一身柔曼的绿装,每个周末,峁上都出现一些欢歌的少年,有时是一群,雀一样聒噪不休,有时是三两对,安安静静地呆在树下唧哝情话。走上门洞,沿着小径走向沟壑深处,轮廓渐渐复杂起来,你可以想象得到,时光裹挟着水流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多么深厚的土地也能裂开豁口,刀脊般的窄梁插进沟壑之间,像一把折尺或者软刃的刀,蛇一样游弋向深处。曾经有多大的水雕刻此地?陷穴、蚀洞、沟阶、山梁、土峁,大水曾在这里为所欲为,而今,它留下神工,却不见大水的痕迹。
   一天清晨,我在沟壑的斜坡上静坐。太阳从我身后缓缓升起,草叶上凝出细密的露珠,阳光在叶尖上闪闪烁烁,很快,山坡上漫起一层雾气,薄水一样流动着。雾气里传来呼唤的声音,一个少年站在沟边上呼喊:“爷——”一个女人的声音也响起来,她模仿着羊叫的声音:“咩——”他们的声音从高处降落,碰北京哪家的癫痫病医院好到对面的沟崖上,传来梦境般的回声。他们交替呼唤着,沿着小径走下来。很远很远的峁上,散落着蒲公英一样的羊群,一个暗色的老人蹲在峁顶上。女人向少年责怪着:“看你爷,那么老的人了,把羊放那么远!”少年把手掌笼在嘴上,大声呼唤着:“爷——爷——咩——咩——”
   远处的羊群和人影,微微动起来了。
   老人为什么要把羊群赶到那么远的山峁上去呢?羊群牵引了他的脚步?还是他指引着羊群,去了那个从前不曾抵达的地方?
   或者,他们就那样漫不经心的,走着走着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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