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河水漫延到堤坝下慢吞吞地流着,很温柔,没有一点吃人的样子,可是它却偏偏吞噬了榄菊的宝贝孙子李根……
坝边的柳树垂下修长的发丝,知了在树上高声叫着,它们好像忘记了几天前发生的那幕悲剧,树下坐着雕像般的榄菊,她怀里抱着孙子的照片一动不动,只有翕动地嘴唇告诉人们她还活着。几天时间她的一头黑发变成了灰白色,一向坚强的她像换了一个人,瞬间成了一个苍老的老妪。孙子的离去让她失去了生活的中心,她每天痴痴呆呆就这样坐着,深陷的双眼像两口枯井直直地看着河黑龙江哪个医院看癫痫病好很新水……
照片上的李根天真地笑着,那天是他六岁生日,一大早他就吵着去照相馆拍生日照,每年生日,照片是他的*一件大事,“奶奶,我要拍好多照片,长大才不会忘了自己的样子!”
临出门,他拿起镜子几次抚摸脑后的小辫子,一遍遍地问奶奶小辫子是不是乱了。
照相馆老板是个中年人,姓赵,凯凯叫他“赵伯伯”,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已经熟悉了。刚走进门李根就吵吵:“赵伯伯,今天的照片一定要拍出我的小辫子!”
老赵擦着手从后边走过来,看看他脑后勺的小辫子,故作为难地说:“你的小辫子长在后脑勺,我可没有办法拍出来哦!”
李根一听急了,“我才不管呢,我就要看见小辫子!”
榄菊拍了拍孙子的脑袋笑道:“傻小子,你赵伯伯是故意逗你的哦!”
“赵伯伯坏!”李根破涕为笑。
老赵看看李根的小辫子,想正面拍出来还真有点为难,他灵机一动,让李根坐在一张白色的小圆桌旁,手捧着玩具,然后让他来一个回眸微笑,那条小辫子就顽皮地跳到了原发性癫痫肩膀上……
李根看着镜头里自己的小辫子,高兴地笑了……
2
好像还在昨天的事情,怎么孙子就不见了呢?
她的思绪恍惚着,河水比起那天已经大了许多,打着旋涡的河水把一个个高出水面的草滩分割成了一个个绿色的小岛。她看着河心的小岛,眼睛渐渐模糊了。那时候河水几乎干涸了,河道窄窄的、浅浅的,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线,整个河床就像一个绿色长廊。闲暇的时候,孙子总是牵着她的手来这里玩耍,草滩上开满了野花,她坐在一旁看着孙子追蝴蝶、扑蜻蜓,眨眼间就不见了孙子的身影,她惊呼,心想调皮的小家伙肯定会从水草处的水洼里站起身,胖乎乎的小手里捧着一两只黑乎乎的蝌蚪……
那天,孙子就躺在自己身边的草地上,草地不远的小水沟夺去了孙子的性命。如今,河水灌满了裸露的河床,那片河沟与宽阔的河面混为一体,河水缓缓地流着,再也看不到孙子的身影……
她想哭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河水里出现了李根的笑脸,细细的小辫子还是俏皮地搭在肩上,好像在说:“奶奶,我是不是很帅?”
河水泛起的波澜冲散了孙子的身影,“这孩子,又跑哪里了?”
她恍惚地看着河水,如果那天水库不放水,如果那天自己不睡着,如果……
那天特别热,她从地里回来,饭也懒得吃就躺在了床上,朦胧中听见孙子说了声:“奶奶,我出去玩。”没想到这一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当她在睡梦中被侄子叫醒,当她看见躺在草滩上的孙子,她昏厥了过去,她想哭想喊,可是怎么也没有发出声音。
几天了?十天了还是八天了?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河边,在这里可以看见孙子的影子,她离不开孙子,孙子是她的全部!
她有两子一女,大儿子*十七岁那年离开家去了南方的城市打工,十年以后给她带回一个南方的儿媳妇,她满心高兴,希望儿媳早日给她生个孙子,可是好景不长,新媳妇在这里住了不到两个月吵着要走,说水土不服,生活不习惯,*舍不得媳妇,抛下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母亲随着媳妇走了。开始几年还回来看看,后来有了孩子就难得见到踪影了,想他们的时候只能看着儿子一家的照片。这几年通讯发达了,儿子牵挂越来越老的母亲,经常给他给母子打个电话,她才感到儿子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女儿也和大哥一样,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外省的小伙子,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不顾母亲的苦苦哀求,跟随小伙子走了。兄妹俩的离开让她伤心,眼看小儿子长大了,她时时担心小儿子季军也会离开自己,季军很孝顺,乖乖地留在家里,在县城一个同学家开的饭馆里打工,几年以后,学会了一手好厨艺,进了一家饭店做了厨师。
没过几年季军也结婚了,媳妇是饭店的服务员,名字叫“秋韵”,是东北人,长得很漂亮,可是她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脸上浓浓的妆,不喜欢她那露肩露腿的衣服,还有那发嗲的声音,她认为这样的女人不安分,过日子不牢靠,可是她做不了儿子的主,儿子喜欢她也无奈,每天看着小两口出双入对倒也高兴,只要儿子幸福,她也就放心了。
一年后,孙子出世了,她十分高兴,可是媳妇的话却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妈,把孩子抱你屋里吧,喂他奶粉。”她不解,儿子偷偷地告诉她:“秋韵爱美,担心奶孩子损坏了自己的体型。”
这是什么想法?为了自己也不能不顾孩子啊!
她不高兴了,“哪有妈妈不给孩子奶水吃的?”任凭她说破了嘴,秋韵也没有让步,她只能把孙子抱到自己的床上,没有奶水吃的李根在她的尽心照顾下长得又白又胖,一天天长大了,会咯咯地笑了,会叫奶奶爸爸妈妈了。她长吁一口气,“李家终于有后了!”她给孙子取名“李根”,尽管儿子媳妇嫌弃名字土气,她依旧坚持。李根蹒跚学步了,她看着孙子摇摇摆摆地走,心里感到慰藉,“青山,三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你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季军和秋韵回到饭店打工,榄菊在家种地照看孙子,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温馨和睦,榄菊也知足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年,秋韵有了外遇和季军离了婚,榄菊对秋韵一直不满,也没有太多留恋,只要孙子在身边就足够了。
秋韵走了没有回来,郁闷的季军两年前和饭店的几个同事相约去了地球那一边的*打工,李根更是成了榄菊的全部。
偌大的院子留下一老一小,李根虽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却非常懂事,看到奶奶累了、烦了、伤心了,他总是一个甜甜的笑脸,搬个小凳子依偎着她的身边,“奶奶,我给你捶捶背您就不累了!”
“奶奶,您打我几下吧,这样您就不烦了!”
“奶奶,我给你唱歌吧,这样您就高兴了!”
“好孙子!”她搂着李根,一切烦心事就烟消云散了。
3
河水缓缓地流着,记忆像流动的河水在她脑海泛滥着……
“李根,你在哪里?奶奶想你啊!”她在心里悲呛地呐喊着。
那天,孙子就躺在自己眼前的地方,脸色惨白,眼睛紧闭,小辫子湿漉漉地铺在地上,她呆滞了一会,慢慢地俯在孙子的身边,轻轻地擦去贴在孙子前额上的一棵水草,那动作像怕惊醒了熟睡的孙子,她喃喃地说:“傻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不等奶奶就跑到河边玩,看全身都湿透了,还沾了这么脏的水草……”
她就这么不停地数落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有人扶起她,她默默地挣脱他们的手,抱着已经冰冷的李根,她趔趄了一下,终于抱起来,“李根,奶奶带你回家睡,这里不舒服……”
她抱着李根踉踉跄跄地走着,按照当地的风俗,家里有老人少亡的孩子是不允许进家的,她好像忘记了,径自走进家门,不管身后跟来的人,转身把院门关上。那一晚,她守着孙子,抚摸着孙子的身体渐渐冰冷、渐渐僵硬,她没有眼泪,没有哭声,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看着……
第二天一早,李根被几个大伯抬走了,榄菊嘶哑的声音喊道:“记得把李根埋在他爷爷旁边,让他爷爷照顾他!”
4
河水静静地流着,有人说水是温柔的,榄菊不明白为什么它对自己这么残忍,狠心地带去自己很亲的人。
这时,水里又出现了一张脸,黑红的脸堂,一双不大的眼睛带着笑意,很显眼的是那颗尖尖的虎牙,这张脸,她刻在心里、扎根脑际,虽然分别三十多年,她依然记得那么的清晰。
“青山,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她又惊又喜,猛地站起身向河里走去……
青山走的那天天气特别好,他提着一个黑色提包走出大门,她依依不舍地送出门外,青山笑着说:“回去吧,天热,我明天早上就回来!”
“路上小心,小心包里的钱,记着找个老司机开车,老司机开车稳当!”她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
“记住了,从昨晚就说,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青山咧着嘴笑着说,那颗虎牙就像他身上的衣服闪着白光。
忽然,一股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头,她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水……
“怎么还像个小媳妇,又不是分开多久。”青山亲了亲儿子的笑脸,迈开大步走了,出了巷口远远的他挥了挥手,她看见他的白上衣渐渐变成一个白点,很后拐过大路不见了,她抱着儿子惆怅地回到家里。
她坐在院子中间的梧桐树下,面前武汉癫痫*医院?的桌子摆着饭菜,却无心吃一口,自从昨天青山告诉她出远门贩运一趟西瓜,她就有些心神不定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青山看她疑惑的神情,信心满满地说:“娘们就是这样疑神疑鬼的,能发生什么事情,这次一定发财的,那边的西瓜几分钱一斤,拉倒咱这卖两毛,除去每斤二分运费,你算算一趟挣多少钱?一次赶上我卖三个月的青菜!这次回来咱们建房的钱就够了,一定给你建一座宽敞明亮的大房子!”
榄菊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房子,房子是公公婆婆留下的老房子,又低又矮的三间草房,在周围一幢幢新瓦房的包围下显得更加寒酸了。青山说要建一座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她心里满是幸福和期待,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和青山结合在一起的不易……
5
“爹,你就答应这门亲事吧!”二婶刚走,榄菊就急忙闯进屋里,对着在煤油灯下吸着旱烟的父亲说求道。
吃过晚饭二婶就过来了,二婶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媒婆,经过她的牵线成就了多少对姻缘已经数不清了。榄菊看见二婶进了门又惊又喜,她悄悄地躲在窗下听着屋里的谈话。
从她十八岁开始,二婶进过多少次家门她都忘记了,每次看见二婶来她都激动得心跳,而每次又在失望中告终。三年前的一次,二婶发誓说再也不踏进这个门里,她不明白为什么二婶这么生气。今天二婶又来了,给她又一次带来了希望,刚进门的时候,二婶悄悄地对她说:“菊啊,这次你一定要争啊,不然真的被那个老鬼耽搁了!”
榄菊明白二婶嘴里的老鬼是她的母亲,榄菊的婚事一次次被母亲阻拦,如今三十岁了还待嫁闺中,同龄人的孩子早已上学了,看着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看着出双入对的同伴们,榄菊经常感叹自己的命苦,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自己的家,什么时候才能做妈妈,静静的夜里只能望着黑洞洞的房顶默默垂泪……
榄菊十岁那年,娘因病去世了,三年后爹又娶了现在的娘,娘带来三个弟弟。从此,十三岁的榄菊就成了家里的劳力,白天随着父亲下地劳动,挣半劳力的工分,回到家了,做饭,扫地,喂猪洗衣服,忙得像个陀螺。清闲一会,还要照看很小弟弟。繁重的生活过早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父亲心疼地说:“菊啊,忍着吧,等过几年你长大了找个婆家就好了!”
她盼望着长大,盼望着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家。
生活的磨砺让她过早地成熟了,小小的年纪她学会了做衣服,无论是裁剪缝制做起来得心应手,一家人的衣服鞋子都出自她的手。晚上,父母弟弟们房间漆黑一片,他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只有她房间的煤油灯亮到半夜,她就这么默默地做着鞋子。十八岁那年,她成了村里有名的巧姑娘,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有媒人上门了,她羞涩地躲进自己的屋里,希冀幸福那天的来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亲事一直没有着落。同龄的几个伙伴都找到了可意的人,看到她们谈起婆家开心的样子,她心里很是羡慕。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几次上门提亲的二婶,二婶摇摇头,说:“傻闺女,不是二婶不尽心,都是你那娘使坏的啊!”
“娘怎么使坏了?”她不解。
二婶看看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走开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想着心事,远处传来了吹唢呐的声音,那是村东的小兰明天要出嫁了,请的鼓手班子在唱戏。榄菊心里一阵心酸,又一个同伴出嫁了,眼看自己二十五岁了,婆家在哪,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又在哪?终于,她忍不住披衣下床,悄悄地开门走进了院子里。月光如水,透过院里的皂荚树洒下斑斑驳驳的阴影,她坐在树下静静地听着唢呐声,忽然听见堂屋里传来父亲和母亲的说话声:
“村东老董家的闺女明天出嫁了。”父亲闷闷的声音。
“出就出呗,关你什么事!”母亲向来说话强势。
“村里和小菊差不多年龄的都出嫁了,赶明再有媒人来提亲,咱就不要阻拦了!”
“小菊出了嫁谁挣工分?家里的活谁干?大山娶亲分家了自个顾不了自个,他建房娶亲借的账没有还,眼看二儿子又要成亲了,小山也十八岁了,用钱的地方赶趟,再说咱小菊是村里的人尖子,还愁嫁不出去?过几年两年再说吧!”
【荷塘】伤逝
来源: 免费小说网 时间:2019-10-29 21: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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